鐵布衫

[vivienkuo]

這學期帶了兩個實習生
幫他們安排每週一次的個案晤談
昨天早上的情況是這樣的
個案遲到，導師跟實習生有時間對話
老師說個案在教室裡有許多不適當行為
例如上課不專心，叫他寫作業都不寫
上課都自己在那邊摺紙畫畫之類的
老師就這樣抱怨到個案到校
到校時是8點40分，輔導時間已經結束
實習生只能跟學生打個招呼
然後就讓學生去上第一堂課

每次實習生跟個案談完
接下來就是督導討論的時間
昨天的討論出現一段對話

專輔：「還有疑問要提嗎？」
實習生：「我在想要如何提醒學生。」
專輔：「提醒甚麼呢？」
實習生：「老師說，個案上課常不專心，會自己畫畫，
我在想要怎麼提醒學生，甚麼時間該做甚麼事。」
專輔：「那你要怎麼提醒呢？」
實習生：「就是下次輔導的時候，我們兩個會一起畫畫，
然後我會問他大概都是甚麼時候畫畫，看情況提醒他，這樣可以嗎？」
專輔：「我不會這樣做。」
實習生：「(困惑地看著我)」
專輔：「你們覺得這種情況老師有沒有跟他說過？」
實習生：「有。」
專輔：「對，而且應該是說過很多次，那他有沒有改？」
實習生：「沒有。」
專輔：「那你覺得你們現在這樣對他說，他會改嗎？」
實習生：「(搖頭)。」
專輔：「直接提醒他要改，不是輔導的做法。
如果真的做了，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壞處是學生立刻覺得你其實跟一般老師一樣不了解他，
要跟學生建立關係就不容易了。」
實習生：「(點頭)」
專輔：「這也是我沒有安排你們跟老師談話的原因，
因為你們的金鐘罩鐵布衫還沒有練好，直接跟老師談話，
很容易受到影響，進而影響你們對學生的理解。」

[vivienkuo]

我知道實習生在擔心甚麼
因為實習生會和個案一起畫畫
他擔心學生每次在這邊畫畫
有可能會增加學生在教室畫畫的頻率
由於接收到老師的抱怨
實習生也覺得那好像應該是她接下來的輔導目標
如果沒做到好像沒辦法跟老師交代

這也是我初期進行輔導工作時常遇到的壓力
而最大的壓力在於，我知道直接叫學生改沒有用
可是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因此，我時常感到沮喪和焦慮

要在輔導的江湖上行走，實在不易
覺得老師、行政和家長常氣勢洶洶的要殺過來
學生也時常使出各種招式
我無力抵擋，總是被砍得血流滿地
可我們當輔導的，沒有要跟人家對砍
那我自救總行吧，於是需要練就金鐘罩鐵布衫
人家要砍也只好讓他砍，如果練得夠好
對方砍過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不受傷

以前，為了不受傷會不自覺的抵擋
不自覺的抵擋有兩個副作用
第一個副作用是對方知道我們在抵擋
於是對方也會不自覺的防衛
因此關係一直沒有辦法建立起來
第二個副作用是重要的訊息進不來也出不去
於是關係一直停留在很表淺的地方

我們練的鐵布衫可厲害了
強烈的情緒會被金鐘罩擋住
但重要的訊息又能穿越柔軟的布衫傳遞
在一般物理現象界，強烈力道撞擊硬物
依反作用原理，會受到相等強度的反彈
人與人之間的情緒互動也有一點相似
溝通的一方如果帶著情緒，通常結局都很慘烈
因為另一方會被挑起，於上雙方就槓上了

可是當對方帶著情緒來找我們的時候
我們不但沒有被挑起，還能順利地接收到對方想傳遞的訊息
必然會讓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跟過去的經驗不同
慢慢的，信任關係便得以建立
而且可能朝更深度的層次前進

[vivienkuo]

說了那麼多金鐘罩鐵布衫的好處
當然最重要的是怎麼練
首先要說的是，沒有速成這件事
而是需要每天每天的練習

其次是練習的項目
我讓實習生畫彩繪曼陀羅
實習生練習了一個禮拜跟我說
畫的時候念頭一直冒出來
而且覺得有點煩

我問他們，平常做一件事
如果煩了會怎麼樣？
他們說會跑去做其他的事情
我又問，那其他事情做煩了會怎麼樣呢？
他們說，那就再跑去做其他的事情
其實這是大部分的人的習慣
我自己以前也是這樣

這樣跳來跳去的習慣
會談的時候會自動跑出來
因此時常一個話題還沒有問清楚
就跳到下一個話題，導致對於學生的了解不清楚
就像看電影的預告片，好像大致知道電影演甚麼
可是實際上演甚麼不知道，因此沒有看完電影的感動
如果我們對學生的了解也是預告片式的
對學生沒有辦法產生感覺
也就沒有辦法說出能打動人心的話語

於是，我們首先需要培養的能力
就是要習慣於單調規律的事情和緩慢的節奏
來取代過去快速度以及大量變動的習慣
每天挪出一些時間畫曼陀羅就是很好的練習
另外，用2B以上的鉛筆寫硬筆書法字也有類似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