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見躲起來的孩子

[vivienkuo]

在一次個案研討中，督導提到一個比喻
這個比喻是某一個西方心理學大師說的
是誰我忘了，查到再跟各位說
大師說，輔導或諮商就像是在和孩子玩捉迷藏
孩子不能躲在太顯眼的地方，因為一下子就找到，這樣不好玩
所以他們就躲得隱密一點，看我們能不能找到

我覺得這個比喻真是太貼切了
但以前，我總覺得他們實在是躲得太隱密了
我找了一年、兩年、三年，始終找不著
真的是有一點絕望，甚至都想放棄這一份工作了
後來才發現原來我蒐集的線索有問題
我蒐集到一堆沒用的或是有問題的線索
能找到孩子才奇怪

所以，我們不能怪孩子躲得太隱密
因為就是要躲那麼隱密才安全
如果真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搞不清楚方向
不過，也不用怪東怪西，重新學習就好了
後來學習親子會談，從生活細節找線索
慢慢的才有機會看到孩子的模樣
這種看到孩子模樣的歷程，就是個案概念化

在很多心理相關的電影或影集都用過一種意象
就是當事人被催眠想要了解過去記憶的時候
都會出現階梯，然後當事人一層一層的往下面走
我現在有時候的會談也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要先說明，這裡的往下並不是往負面的方向走
而是往以前所不知道的、更深的方向走

而我目前的感受是，每一道階梯前面都有一扇門
也就是走得不是那麼順暢的意思
然後每一道門的鑰匙都不一樣
就像我們小時候在打電動遊戲
每一個關卡要完成的任務都不一樣
取得每一道門的鑰匙的方法
就是把那一個部分需要對孩子了解的內容作足夠的了解
這裡說足夠了解而不是完全了解，是因為不可能完全了解
但是當有足夠的了解，我們就能取得鑰匙打開門

孩子們也是很厲害的呀
當他知道我取得哪一把鑰匙，他就打開哪一扇門
當然也有一些狀況比較好的，或是比較天真的孩子
我才取得3、4把鑰匙，他自己就啪啪啪把後面好幾道門都打開了
這樣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因為有些門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打開就很難收拾
至少以我的能力不太能收拾
有些孩子受到的傷害比較大，他的門閉得比較緊
我就需要花比較多時間再加上跟督導大量的討論
才有機會找到他 ---------的一部分

這樣看起來，這把鑰匙真的很厲害
我以前也是這樣以為，拼命想要找鑰匙
命是快要拚沒了，鑰匙始終沒找到
原來是劃錯重點了，重點不是那一把鑰匙多厲害
因為我後來發現鑰匙大多平平無奇
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某一種作為
真正厲害的是了解孩子的歷程

我學習的會談方式，不需要靠催眠
也能一步一步走下階梯，然後看見躲起來的孩子
雖然我還做不到，但我親眼看見
督導在我眼前展示出找到躲起來的孩子的完整歷程
但找到躲起來的孩子還不算完成輔導
而是要讓他有能力不需要躲起來
有能力面對這一切外在困難的挑戰
只能說，輔導是一門永遠學不完的藝術

接下來，我想向各位展示這樣的歷程
因此就把那一次會談內容的逐字稿呈現如下
當然，學生的名字是化名，裡面個資相關內容也有所調整

[vivienkuo]

專輔：(對家長)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師。
專輔：(對督導)這是小涵， 這是小涵媽媽
專輔：那這個禮拜小涵的狀況是什麼樣子呢？
媽媽：也是分開的時候會崩潰，然後其他都還蠻正常的。，
專輔：還是哥哥帶他進來。
媽媽：對，還是哥哥，然後會拉扯
專輔：怎麼拉扯？
媽媽：今天早上是不是有打哥哥？為什麼要打哥哥？
學生：因為我想要你。
媽媽：為什麼？
學生：我就想要你。
專輔：所以媽媽在門口的時候哥哥要把他拉進來嗎？
媽媽：因為我現在都不會帶他進教室，我就直接送到門口，然後到門口的時候他就會不想要進去，然後就會抱著我的大腿，或是拉我的衣服不讓我走，然後哥哥就會把他拉開，然後帶他進教室。
專輔：所以他今天就打哥哥？
媽媽：對。

專輔：阿哥哥是幾年級？
媽媽：三年級。
專輔：有力氣把他整個拉進來？
媽媽：可以可以，已經拉好久了。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子，其實拉可能拉了大概兩個禮拜了。因為我以前都會帶他進教室，然後後來就覺得在門口就分開，然後就是哥哥帶他好像也 OK。所以我就帶到門口為止我就沒有進教室。
專輔：那如果媽媽你是帶他進教室的話他是在教室門口拉扯嗎？
媽媽：對，然後導師會幫忙把他帶走。
專輔：導師抱住他？
媽媽對對對對。

專輔：那導師有沒有說抱住他之後他多久會冷靜下來？
媽媽：應該很快哦。我覺得他是認清事實之後就會做他的下一步。
專輔：認清什麼事實？
媽媽：就認清我不會回來啊，然後老師就說一切就正常了，應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專輔：那他現在功課啊，寫功課的狀怎麼樣？
媽媽：還行耶，對可能考完試比較放鬆一點吧。
專輔：小涵你一天有幾項功課？
媽媽：今天有幾項功課？
學生：兩
媽媽：兩項嗎？今天嗎？今天抄聯絡簿抄到甚麼？
學生：五本。
媽媽：五本，還有呢？
學生：二本。
媽媽：二本，還有呢？五本，二本還有什麼？
學生：沒有了。
媽媽：沒有了，兩項功課而已喔。

專輔：那五本是寫什麼？
學生：數學。
專輔：數學喔。那二本寫甚麼？
學生：造詞。
專輔：造詞，那你會先寫哪一本？
學生：五本。
專輔：你會先寫 五 本。那為什麼會先寫五本？
學生：五本比較少。
專輔： 五本比較少，那有比較簡單嗎？有覺得比較簡單。你們現在數學在教什麼？
媽媽：在教什麼？....嗯？(等幾秒鐘，學生好像在想)在教甚麼？
學生：24+3 等於幾？
媽媽：24+3， 十位數加個位數，
學生：不是。
媽媽：加減嗎？
學生：只有加。
媽媽：只有加。
專輔：那 24+3 是多少啊？
媽媽：24 加 3 等於多少？你數數看。
學生：27。
媽媽、專輔： 27。
專輔：那 24+8 是多少？
媽媽：你數一下 24+8。 24+8等於多少？
專輔：(等幾秒鐘)這種是進位的，他還沒有教過？
學生：32。
媽媽： 對。
專輔：32。所以已經教進位了。
媽媽：有教了教了，最近十位數就教了，應該教了。

專輔：那他現在已經開始寫國字了嗎？
媽媽：有有有
專輔：那他造詞是自己造嗎？他會自己造嗎？
學生：查字典。
媽媽：查字典！
專輔：你會查字典？都怎麼查啊？
媽媽：怎麼查字典？......
學生：(發出笑聲)
媽媽：怎麼查字典的？
學生：先找注音那一種。
專輔：你是先找注音是不是？注音在字典的哪裡？
學生：後面。
專輔：哦...後面啊。那你怎麼知道那個字的注音呢？
學生：課本有...(注音符號)
專輔：喔，有...所以哪邊有字典？
媽媽：安親班我幫她放一本，家裡也有一本，學校有一本啊！
學生：學校沒有。
媽媽：學校沒有。
專輔：所以造詞只能在安親班或者家裡寫。
媽媽：對，因為好像在學校不會造詞啊。我們沒有在學校寫作業就不會造詞。
專輔：那造詞要寫很久嗎？
媽媽：有嗎？有寫很久嗎？
專輔：會寫多久？
學生：很久。
媽媽：很久嗎？
專輔：所以你每一個都要查嗎？
媽媽：造詞哦，嗯，每個都要查。
專輔：有沒有那種可以不查？你可以自己造出來的?
媽媽：可以嗎？(看學生一下)沒有。
專輔：可是課本裡面不是都有造詞嗎？
學生：嗯。
專輔：可以造課本裡面的嗎？
媽媽：可以嗎？
學生：可以(很小聲)
專輔：可以嗎？
媽媽：可以啊。
專輔：那你為什麼不寫課本裡的造詞還要查字典？
學生：我怕找錯。
媽媽：怕找錯？怕什麼找錯？
專輔：怕找錯什麼？
媽媽：怕找錯什麼？...怕找錯什麼？...坐好。
學生：詞。
媽媽：怕找錯詞喔。有字典比較不會錯，是這樣子嗎？
專輔：那要造幾個詞啊？
媽媽：你坐好啦！(小聲，學生一直靠到媽媽身上)
專輔：一個字要造幾個詞？
學生：兩個。
專輔：要造兩個喔，所以課本那一個是不夠的。
學生：夠。
專輔：夠，課本會有兩個詞嗎？
(中間一段母女小聲討論聽不清楚)
專輔：還是媽媽他有辦法自己造詞？還是他一定要查字典他才能確定？
媽媽：要查字典。
專輔：老師希望他能查字典？
媽媽：對，會比較正確。
專輔：練習查字典的能力。
媽媽：對，對。
專輔：那如果他沒有查字典，他自己造出來的詞會是正確的嗎？你有看過嗎？
媽媽：他的詞彙，他詞彙量比較偏少，嗯，因為他在家都說英文，對，所以他的詞彙是少的。
專輔：這樣對他寫功課有沒有困難？
媽媽：你說查字典喔？
專輔：就是他的詞彙量少這一件事情。
媽媽：我覺得應該還好，因為查字典查得到，嗯。
專輔：哥哥在家裡也是講英文？
媽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