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談到甚麼時候？

[tcpcchen]

專輔：「那ＯＯ是講什麼內容？」（00：59）
媽媽：「我不知道，就是上課東講西講。
（轉向個案）你到底說了什麼？」

個案：「 就是那個......」
媽媽：「大聲一點，看著老師講。因為我不知道，
老師就說他一直講，一直講，不知道他講什麼。」

專輔：「那ＯＯ你是說甚麼呢？」
（媽媽在旁邊幫腔，問個案上課在講什麼）

個案：「上課在講～～ㄟ，國語數學課的時候，
就一直講一直講...」

媽媽：「那你是問課堂的，還是跟同學聊一些，
你很高興，譬如說聊車子，聊甚麼的，聊一些有的沒的，
到底是聊甚麼。我昨天也忘記問他了，因為昨天很氣啊。」

專輔：「就是媽媽知道他，一聽到老師講他上說話，就很氣」
媽媽：「對，一聽到老師說他上課講話，就很氣，就一直忍。
老師就說，媽媽你回家用講的就好，不要打他。我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打他。以前幾乎每天都打，沒有一天漏掉。」

專輔：「沒有一天漏掉？」
媽媽：「以前他是天天被打」
個案：「對！」
媽媽：「很奇怪歐，打完之後，沒有五分鐘，
他可以馬上跟你很好，又來找你。
不像妹妹的個性會記仇。打完之後你不找她，她也不會來找你。」

[tcpcchen]

專輔：「那，那在教室講話是講什麼啊？你記得麼？ＯＯ！」
個案：「教室講話～」
專輔：「那一天，老師說你講話，你是講什麼？你記得嗎？」
個案：「在～在聊～～」
專輔：「國語課的時候～」
媽媽：「想想看，聊甚麼。」
（個案停頓數秒）
專輔：「還是你已經不記得了」
媽媽：「哈？忘記了」
個案：「忘記了」
媽媽：「你是聊功課上的東西，還是聊一些其他的。」
個案：「聊一些其他的」
專輔：「ㄡ！聊一些其他的。ㄚ，你在～你都跟誰講話啊？」
個案：「我的朋友」
專輔：「就是坐在你隔壁嗎？還是比較遠的地方？」
個案：「隔壁，那個aaa還有bbb，我就跟他們講話」
媽媽：「是你主動找人家講，還是人家跟你講的。」
（個案沒有回應）
媽媽：「你主動找人家？」
個案：「對！」
專輔：「所以老師怎麼提醒你？」
個案：「嗯！然後他就會說，不要再講話了，他就會這樣說。」（03：49）

[tcpcchen]

到這裡，家庭會談進行了將近3分鐘
但似乎專輔還是無法瞭解
個案上課講話的實際狀況
前面說過，家庭會談的內容，以學生的生活作息為主
生活作息不是只有食衣住行
還包括個案在學校期間的作息狀況
當然也涵蓋了上課當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這一年多來，我會到學校與專輔老師共同進行家庭會談
一方面是看看專輔老師的會談技巧如何
一方面也是隨機示範如何會談
才能獲取有效的訊息
這一次的會談前半段
我主要是旁聽專輔老師與家長及個案的對話
並沒有作太多的介入或主導會談
後半端開始，我會開始主導與家長的會談
除了示範會談技巧讓專輔老師學習之外
也不想讓家長辛苦來學校一趟
卻沒有收穫敗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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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會談到後面時，我們與家長談到了看醫生及服藥控制的事情
我與家長的對話是這樣的：

督導：「所以他吃藥之後，效率有沒有增加？」（47：48）
媽媽：「有，有一點點，就比較專心一點」
督導：「有比較專心一點。」
媽媽：「那是短效的」
督導：「如果這樣，也許可以嘗試長效的，看對他會不會......」

媽媽：「可能老師也是有一點...快要...快要不能接受，
所以昨天一直問我說，他甚麼時候可以吃藥？
她也怕影響到他自己的學習啊！」

督導：「但基本上，他的不專注都是功課上的，
或是交待的事情，他並沒有對別的同學造成干擾嘛。
騷擾別人，造成人家的困擾。」

媽媽：「是沒有，好像老師沒講過。」
督導：「就是比較少一根筋那種狀況。」
媽媽：「應該是沒有，我跟老師講說他上課會不會起來走動，老師說不會。」
督導：「啊～啊，就是會跟人家講話。」

媽媽：「可是跟人家講話是最近才這樣，上學期沒有這樣。之前沒有ㄟ
老師就說那你往好的方面去想。就當作他是習慣這個環境，熟悉這個環境
就變得比較自然自在，所以他就會機哩括啦一直講。」

督導：「那是不是表示他其實也是有朋友，才可能上課人家會聽他講。
如果他沒有朋友，人家就不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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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可是他說人家只是笑一下，我也不希望他去影響...。」
督導：「人家沒有有搭理他嗎？」
媽媽：「你跟人家聊天，人家有跟你聊嗎？」
個案：「有～」
媽媽：「人家有跟你聊，那你有沒有影響別人？」
督導：「你跟他講什麼？寶貝蛋是不是？」（49：18）
個案：「不是，不是。那個，講那個，新奇的事物」
督導：「新奇的事物啊！」
個案：「對！」
督導：「像多啦A夢，小叮噹那一種的嗎？」
個案：「對！對！對！」
督導：「ㄡ，你跟他講小叮噹的那些寶貝啊！」
個案：「對！對！對！」
督導：「所以，他喜歡看小叮噹？」
個案：「還有～那個寶可夢的寵物，就是爸爸跟媽媽手機裡面......」
媽媽：「比卡丘那個......」
個案：「對！對！對！就是那個......」
督導：「ㄡ，你有趣抓寶ㄡ？」
個案：「就跟朋友去......」

媽媽：「有啦！之前剛開始風行的時候他會抓。
可是問題是他現在表現很不好，就不讓他碰手機啦...」

個案：「就跟朋友炫耀。」
督導：「你現在還有去抓寶嗎？」
個案：「是有啦！」
媽媽：「一兩次而已，是跟......」
個案：「一兩次～嗯～就跟朋友炫耀。」
督導：「所以，你就跟同學講，你有抓到甚麼寶貝，是不是？」
個案：「對！對！對！然後就跟朋友炫耀。」（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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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家長及個案對話的這一段內容
長度大約是2分鐘30秒左右
比專輔老師主談的那一段時間還要短
但兩段逐字稿拿來比較的話
不難看出這兩者的差異
對於個案在上課當中與同學講話這一件事情的瞭解
其詳細程度是有相當大的差別的
主要的差別大約有以下幾點：

1.個案上課是跟同學講什麼內容事情
2.個案上課講那些事情的目的（其內心想法）
3.個案在過程中很主動的想說明的態度（講了好幾次對！對！對！）

事實上我介入與媽媽會談，並不是要談上課講話這件事
而只是在討論其治療用藥時
對於媽媽所在意的行為表現
給予一個比較客觀的評價
因此偶然出現這麼一句對話（就是會跟人家講話）
然後抓準時機去反問當事人
但我也沒有想到這個學生的反應竟然這麼熱烈
與之前專輔老師主談時的欲言又止迥然不同

只是，為何會有那麼大的差別呢？

[tcpcchen]

我與專輔老師在會談中所呈現出來的差別
有一項很關鍵的要素，卻只有在現場或聽錄音才能呈現出來
那就是專輔老師與家長學生的會談
語氣及神情讓人不自覺的感受到嚴肅
似乎是會同媽媽在審理案件一般
連在旁邊聽的我都覺得事情不妙
而這種氛圍也讓媽媽的情緒一直處在焦慮緊繃的狀態
結果是專輔與媽媽的情緒共舞
讓個案無法放鬆

而我介入會談的時候，對於媽媽的某些描述
會有莞爾一笑的表情
再加上說話時使用比較通俗常用的詞彙
不像專輔老師一本正經的用詞
與慎重緩慢而刻意清晰的口條那般
我的說話很自然的就會有一種親和感
就像陽春白雪與鄉里巴人的差別那般
雖然ㄙㄨ ㄥ ˊ，但很夠力
這樣的親和感會讓人察覺不到是在問事情
反而像是在閒聊
就這樣子談笑用兵，做了許多事情
卻完全不會讓對方感覺到有壓迫感
接下來，再詳細的來說明
專輔老師與家長的對話內容可以如何修正

[tcpcchen]

專輔：「那ＯＯ是講什麼內容？」（00：59）

媽媽：「我不知道，就是上課東講西講。
（轉向個案）你到底說了什麼？」

個案：「 就是那個......」

媽媽：「大聲一點，看著老師講。因為我不知道，
老師就說他一直講，一直講，不知道他講什麼。」

專輔：「那ＯＯ你是說甚麼呢？」
（媽媽在旁邊幫腔，問個案上課在講什麼）

專輔在這裡，其實可以說一些話來緩和前面媽媽對孩子的情緒
譬如說：「慢慢來，不用緊張。」或者是：「ＯＯ上課是在講哪個呢？」
反正找一些不至於讓孩子更緊張的話語來說
都會比「那ＯＯ你是說甚麼呢？」來的好


個案：「上課在講～～ㄟ，國語數學課的時候，
就一直講一直講...」

媽媽：「那你是問課堂的，還是跟同學聊一些，
你很高興，譬如說聊車子，聊甚麼的，聊一些有的沒的，
到底是聊甚麼。我昨天也忘記問他了，因為昨天很氣啊。」

媽媽的氣仍未消，因此輔導老師要注意不要火上加油
反而應該要用對話來緩衝媽媽的情緒


專輔：「就是媽媽知道他，一聽到老師講他上說話，就很氣」

雖然表面上專輔只是重複媽媽的話
但造成的效果卻是讓媽媽的情緒又再一次提醒


媽媽：「對，一聽到老師說他上課講話，就很氣，就一直忍。
老師就說，媽媽你回家用講的就好，不要打他。我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打他。以前幾乎每天都打，沒有一天漏掉。」

專輔：「沒有一天漏掉？」

也是火上加油的一句對話
如果是我要接這句話，我會說：
「每天都打啊？那他不是很可憐嗎？」


媽媽：「以前他是天天被打」
個案：「對！」
媽媽：「很奇怪歐，打完之後，沒有五分鐘，
他可以馬上跟你很好，又來找你。
不像妹妹的個性會記仇。打完之後你不找她，她也不會來找你。」

[tcpcchen]

專輔：「那，那在教室講話是講什麼啊？你記得麼？ＯＯ！」

前面專輔與媽媽都已經重複問了同樣的話數次
個案都無法很快回答
有可能是想隱瞞，也有可能是忘記了或不知道如何表達
但不管是哪一種狀況，再重複同樣的問話，也是白費功夫
應該要改換別的話語了


個案：「教室講話～」
專輔：「那一天，老師說你講話，你是講什麼？你記得嗎？」

專輔問不出來，又把老師搬出來，不是更讓孩子害怕嗎？
或者該給孩子一些提示，或提供選項
而不是一直問問答題，很多孩子是答不出來的


個案：「在～在聊～～」
專輔：「國語課的時候～」

在這裡可以問：「是講跟上課有關的，還是與上課無關的？」
提供孩子作選擇，也可以重新釐訂澄清的方向
如果個案說出其中一種，就再依那一個回答的脈絡釐清。
譬如說，與上課有關的，就再問：「是問同學國語（數學）課的問題嗎？」
如果是與上課無關的，就再問：「是生活上的，還是電視、電動的呢？」


媽媽：「想想看，聊甚麼。」
（個案停頓數秒）
專輔：「還是你已經不記得了」

感覺上專輔問不出來，就想與個案共謀
給個案一個台階下來結束話題

媽媽：「哈？忘記了」
個案：「忘記了」
媽媽：「你是聊功課上的東西，還是聊一些其他的。」

媽媽似乎比較有詢問細節的概念
想把事情追問清楚
這一句問話應該要早一點出現

個案：「聊一些其他的」
專輔：「ㄡ！聊一些其他的。ㄚ，你在～你都跟誰講話啊？」

既然個案都說是聊一些與功課無關的事情
專輔就應該尋著線索繼續追下去
怎麼反而將話題轉走，問跟誰說話
事情都不想追究清楚，感覺上想就此放過


個案：「我的朋友」
專輔：「就是坐在你隔壁嗎？還是比較遠的地方？」
個案：「隔壁，那個aaa還有bbb，我就跟他們講話」
媽媽：「是你主動找人家講，還是人家跟你講的。」
（個案沒有回應）
媽媽：「你主動找人家？」
個案：「對！」

就結果來看，話題確實就轉向了
轉到去追究個案上課跟人家講話的責任問題
對於「個案上課到底跟人家說什麼」這一件事情的細節
並沒有去釐清，問清楚。
如果對於個案在學校的不適切行為的瞭解
都是不清不楚、模模糊糊的話
那又要如何去思索解決與改善其不適切行為呢？


專輔：「所以老師怎麼提醒你？」
個案：「嗯！然後他就會說，不要再講話了，他就會這樣說。」（03：49）

[tcpcchen]

或許老師們會有一個疑問
上課說什麼內容有那麼重要嗎？
坦白說，在跟家長及孩子對話的過程中
我很難當場判斷哪些訊息重要，哪些訊息不重要
我只相信對個案充分的瞭解
才能理解他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這一點從會談的後段，我開始加入主導會談之後
個案的陳述其實是可以佐證我的看法的

我開始加入會談的主導之後
個案其實是很急於要告訴我他上課到底說了什麼
因為我跟個案的對話，都提供了個案可以思索與表達的空間
也就是說，我跟個案的對話
是在個案的程度之內，因此對他就不會有困難
但是專輔與媽媽一直用一種「你老老實實招來」的口吻
企圖警告個案不要有所隱瞞
但卻忽略或沒理解到，個案可能有表達上的困難
而不是要隱瞞
至於為何我會覺察到個案可能有困難這一點
當然也是在醫院二十多年
與兒童青少年接觸所累積出來的能力
但並不代表要看到這一點
也需要專輔花上二十多年的時間

事實上，我這些年在國小校園的經驗
存心惡意不說話的個案很少
但不知道如何說，或害怕說的個案很多
也就是說，有表達困難及嚴重焦慮的小學生
其比例還滿高的
專輔老師只要知道這一點
在面對支支唔唔的學生時，應該就比較不會出這種狀況了。

另外，個案在表述他上課與同學對話的同時
也多次毫不必避諱說出「向同學炫耀」的心情
這個表態，可真的是出乎意料的收穫
因為我根本連問都沒問，個案就自己說出來
由這一個個暗的表現，是可以說明
將細節瞭解清楚，其實常有出人意外的收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