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諮商輔導中的「矯情」與ㄐ一ㄢˋ人哲學

[tcpcchen]

幾年前，中國宮廷劇甄嬛傳流行期間
常在媒體聽到一句台詞 「賤人就是矯情」
當時聽完後沒有特別的感覺
只是覺得中國電視劇口味很重，用了這樣辛辣的對白
在經過這麼多年督導專輔老師作會談
聽了很多她們的會談錄音之後
對這句話卻有了一番不同的體會

「矯情」這一個詞有好幾個意思
包括違反常情、掩飾真情、故作姿態或情感脆弱容易動情等
不管怎麼說，矯情就是一種不真實的感情
在現實生活中，矯情的人為了獲得自己的利益而做出這種情感表現
作的人心知肚明，而被對待的人，也遲早會發現
因為是為了換取利益而表現出對別人的奉承、討好或擺低姿態
因此一旦被發現之後，就會被對方鄙視、輕蔑，乃至從此不信任那個人
這樣的人，其實可以說是一種廣義的「賤人」
作賤自己的人格尊嚴而低聲下氣的下等人

但其實這種「賤人」在輔導諮商場域，也是一種常見的現象
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尤其是國小階段的輔導導師特別明顯
當然其他年齡層的諮商輔導也會看到
但就不在我討論的範圍之內了
而在諮商輔導領域，這種現象並不是
「賤人就是矯情」，而變成了「賤人就會矯情」

這幾年督導國小輔導老師作親子會談
有幾位老師很認真，多年下來還是照著我的要求
在個案輔導時，盡量讓家長參與進來一起會談
雖然一開始對老師是種挑戰，但其實開始做了之後
老師們反而會覺得比之前的輔導會談模式更輕鬆
也更能夠貼近小孩子的內在心理
只是單純、容易操作的方法，要能夠深入到得心應手的程度
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越是容易操作、沒有特殊技巧的方法
越不容易深入、不容易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
因為必需要靠一再的重複練習才能達成
而對於在學校工作有成效壓力的輔導老師來說，感覺上是緩不濟急
然而相較於以往感覺自己做了很多事的模式來看
慢工反而出細活，品質其實是比以往高很多的
由於不可能每一位老師的會談，我都能在現場觀看
因此我只能透過老師們的會談錄音來瞭解這些老師的輔導過程
再針對錄音內提出要如何改善、如何表達來提出建議
幾年下來，我一直注意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老師們說話的聲音語調的問題

關於輔導老師會談說話的聲音語調
我在十多年前開始督導輔導老師時就曾提出來過
但因為自己也還不清楚為什麼要在意這件事情
因此也無法清楚的說明聲音語調與輔導的關聯在哪裡
只是覺得有些老師說話的聲音語調會讓人不舒服
更深一層的關係，就不得而知
即便在數年後聽到「賤人就是矯情」這句台詞之後
還是沒有把這之間的想法串在一起思考
一直倒近半年，在聽輔導老師的會談錄音時
只是一再浮現「矯情」這個感覺，但還是沒有把「賤人」的概念連結起來
直到最近，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人的語言表達有多種功能，而情感傳遞及表現則是其中一種
對於一般老師來說，所肩負的應該包括了「傳道、授業、解惑」這幾項責任
而輔導老師除了也具有這幾項責任之外，還有情緒輔導與行為改善的工作
而這些任務，幾乎都要靠語言表達來完成
雖然一般老師可以可以部份時間使用身教來教導班上學生
但輔導老師，每週與學生接觸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是不太可能只靠身教來影響
而必須大量的使用語言溝通這一項技巧
這種狀況，說話的內容與聲音的質感就相對重要了

許多輔導老師，也不知道是否因為訓練的關係
或者是老師這一個身份的影響，總是會以「諄諄教誨」來作輔導工作
並不是「諄諄教誨」不好，而是這種認知行為學派的作法
幾乎不太能處理這個年代有情緒困擾的小學生，通常都會失敗收場
「諄諄教誨」會用什麼樣的聲音語調來表現，相信多數的人都很清楚
這種方法或許不會遭到小學生反感的回應
但這種方法如果拿來與青春期的國高中學生對話的話
老師通常都會看到一張臭臉或當耳邊風、愛理不理的表情

於是，輔導老師們又去學了另外一種作法
那就是會刻意的擺低姿態，把自己的聲音語調
改變成迎合輔導學生的年齡、能力或者是符合老師自己本身的利益
這種為了迎合而作的聲音語調的改變，經常被老師們理解程成
平等看待、尊重被輔導的學生，或者是與學生建立關係、同理，建立親近感
但事實上，在這種改變自己的聲音語調的同時
也改變了自己與學生之間的位階，而且是由高位階降到了低位階
這種位階的改變，用系統家族治療學派的觀點來看
就會導致系統運作的混亂，進而影響系統的正常運作

或許會有老師認為，不要讓學生產生
老師高高在上的感覺，有什麼不好？
這樣的想法基本上沒有錯，輔導不是靠擺架子來完成
輔導是要靠雙方的關係、信任感才可能成功
因此在諮商治療的第一堂課，都要提建立關係的重要性
但問題是，要建立什麼樣的關係，才可能對輔導有幫助？
而又要如何作，才可能建立出這種對輔導有幫助的關係呢？

輔導領域的關係建立，可以用一般人的朋友關係來說明
朋友之間有君子之交的關係，也有小人之交的互動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
甜如蜜的關係雖然一時之間會讓人喜歡
但卻難以持久，容易生厭，也容易變質出現傷害性
而淡如水的關係雖然不會讓人產生強烈的感受，卻往往能長長久久
也是最實在最不具有傷害性的關係
因此，輔導關係中的師生之間所要建立的
應該是這種可以長長久久的信任，而不是一時的虛情假意
如果輔導老師需要用「矯情」「媚俗」的話語來讓學生願意說話
那麼這樣的語言表達，通常不會是學生心裡面的真實想法
而多半只是應付老師的表面話，甚至是被「機構化」之後
說出輔導老師願意聽，或是認為應該聽到的話
這種看似甜如蜜的互動，其實都只是一場空
學生離開輔導室後，行為想法既不會改變
對老師的尊重信任也不會增加
難怪許多老師在花費許多心力作輔導工作多年
仍然感受不到自己在工作上的成就
反而累積了許多疲憊與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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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情」的言語表達如果是拿來哄幼稚園的小兒
基本上是不會有問題的
因為在那個年齡層的幼兒對於人我分際的界線沒有概念
而且也比較容易讓他們聽從大人的話語
在這個階段降低自己的位階而「矯情」的父母
尚不至於被幼兒看輕或利用
但是如果家長認為這一套言語模式對幼兒很有效
而一直沿用到孩子進入小學階段，那問題可是會逐漸衍生了
進入小學的學生，尤其是中年級之後
社會化的程度比幾十年前的小孩更早，也更惡質化
現在的小學生在成長過程中，每天的生活經驗所學習到
不是禮義廉恥這一些人品品格或道德規範
而是網路上不符合其年齡與學養的低俗言語與下流的行徑
小學生本身沒有足夠的分辨能力，但卻有很強的學習能力
通常是對於社群媒體上的言語，因為能引發同儕的注目
而不分青紅皂白地學習模仿，甚至連粗鄙的言語也都認為只是好玩
更糟糕的是，在網路社群的接觸過程中
會學習到對較低階層或弱勢者
表現出不當的歧視對待或操弄
也容易在網路社群上謾罵來發洩自己的惡劣情緒
學生長期熏息這種情緒處理的模式，就無法學習到
對長者或位階比他高的人予以尊重或禮讓
因此，在現實生活上，往往可以看到小學生對於自己的過錯
會不死矯亂的與班級老師爭執辨論
甚至在他人拿出清楚的事證後，也不肯認錯道歉

而當這種學生被導師轉介到輔導室接受輔導之後
輔導老師很容易會因為學生這種冥頑難以溝通的特質
而不自覺得讓自己變得「矯情」
以此來換取學生與自己的和洽關係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的因素影響老師的表現
其中之一是輔導老師對自己的能力沒有信心
另一因素則是輔導老師對輔導的成效沒有信心
導致輔導老師在尚未開始與這種學生交鋒之前
就先出現求和或畏懼的心理，因此很容易就在不自覺中
出現降低自己位階而「矯情」的表現

問題是一旦輔導老師開始這麼作之後
學生不會因此感受到老師的善意
反而會被這一些心性不好的學生覺察到老師的怯弱與低姿態
進而會被這一些學生看輕，甚至被這一些學生操弄
而這一些事情的進展都是在無形之中逐漸演變
往往不是這一種降格以求的老師們所能覺察的
於是就會出現我所要說的
矯情的人就會成為被輕賤的人
老師的責任與地位先被自己降格，之後才會被學生輕賤
也難怪古人要說「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了

輔導人員的「矯情」，除了會改變自己說話的聲音語調之外
另外一種型態的矯情則是對輔導個案所認同的次文化
不分青紅皂白的附和與模仿
這種現象包括使用青少年常掛在嘴邊粗鄙的口頭禪
或者是模仿個案的髮型、將頭髮染成類似的顏色
這種行為是否真可以讓被輔導的青少年產生對輔導者的信任感？
我個人是相當懷疑的
小學中高年級之後的青少年，在生活目標上通常是模糊的
而身處在這種強調多元接納的環境中
更會讓他們在價值取捨與判斷上產生困惑
因此雖然他們對於長輩或師長常抱持著一種懷疑與不信任
但是他們也同時需要長輩或師長們
以其生活經驗與學養所累積的能力智慧
來引導這一些迷惘的青少年走向穩定的道路
雖然在教導的過程中，這一些叛逆的孩子仍會下意識地抗拒與鄙視
但是這種現象就如同心理學上所談論的
在信任關係建立的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testing」測試現象
青少年藉由拒絕與質疑，來確認對方與自己之間是否真能建立信任關係
也藉此來測試對方，是否虛情假意以順遂其私人利益
如果在這種測試過程中，輔導人員或教導者產生動搖
對於自己所要教導的價值觀或信念不能堅持而輕易改變的話
就會被對方視為不可信任的作為，就無法與對方產生信任感
輔導最終一定會宣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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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一般輔導老師所認為的拉近關係的行為作略
對徬徨迷惘的學生來說，其實反而會增加學生的困惑
當一個對青少年來講，背負有引導責任與地位的輔導老師或家長
會因為小孩子任性的情緒變化
而改變其判斷標準，或處置事情的原則的話
這種成人基本上是難以被信任的
難以被認定具有帶領困境中的小孩衝出重圍的能力與特質的
這種感知，被輔導的小孩在意識層面上自己並不清楚
但這種對方無法被信任的感覺
會潛意識地影響小孩子與輔導老師關係的建立
而且會因為缺乏這種可以信任的感知
被輔導的個案會一再的出現測試、挑戰的行為
企圖證明自己的感覺是錯誤的
企圖確定那一位一直聲稱要幫助自己的老師
並不真的是那麼無能與不能依靠
但往往青少年越是測試、越是挑戰
輔導老師越會因為學生的行為沒有改善而開始動搖
最終這一位「矯情」的老師會放棄自己的信念
她會說服自己，這一位被輔導的孩子是難以被拯救的
於是會放棄自己原先企圖建立關係的「矯情」
回復到自己原來「諄諄教誨」的輔導風格
或者將個案轉介到三級輔導
讓另一位對校園生態不熟悉
對個案的日常生活不瞭解的專業人員來接手處理
這種結局就真的會坐實學生當初的測試
也會讓這一些在日常生活中就經常背棄的個案
更加相信成人所說的高遠理念都只是美夢一場
如同泡影一般不真實、不可信賴
稍一碰觸就會破滅了

這樣的發展，應該不是這一些
當初熱心投入輔導工作的老師們所設想期待的
但經過多年的實務經驗後
卻往往只能無奈的看著事情這樣發展
然而，輔導是可以不用走上這種窮途末路的
輔導工作也可以在不犧牲
自己身為老師的位階與責任的狀況下來完成
輔導老師沒有必要讓自己成為「賤人」
而應該讓自己成為「諫人」與「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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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輔導工作很辛苦，吃力不討好
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就會被指責、被針對
輔導工作也是一種高風險的工作
雖然幾乎不會被暴力對待
但是在輔導的歷程中，即便成功了
也常會造成老師自己的內傷或被影響
更不用說在輔導過程中，不能成功、被其他老師否定
甚至被輕賤的情況所造成的挫折感
那種傷心就真的是只能無語問蒼天了
也因此，我在早期常會問年輕的輔導老師一件事情
為何想來做這種高風險的工作
但是被我提問的老師幾乎都一臉茫然
感覺上她們對於我所說的「高風險」完全沒有概念
似乎只有那些跟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老師們可以真正體會我所說的
但是雖然輔導或心理治療的工作是這麼的高風險
但我認為還是值得去做的
畢竟每個人來到這世間，雖然沒有被賦予要承擔些什麼責任
但自己可以去規畫做一些讓自己覺得這一生值得的工作
讓自己在未來臨死之前不會後悔虛度一生
也讓自己始終都能有幸福感的工作
因此當輔導老師，還算是一個滿值得的選擇
除了可以幫助受困擾的學生離開煩惱的糾纏
讓他們的生命成長可以不受生活經驗的阻礙而停滯
也可以讓自己在幫助學生成長的過程中進步、進化
甚至達到榮格終其一生所追求的目標──自性化

只是這個理想的結果必須建基在適當而正確的輔導概念與策略上
而這也是我這十多年來，一直督導國小輔導老師的根本想法
透過教導這些國小輔導老師把情緒困擾的學生輔導好
才能避免這些孩子進到國中、高中後變本加厲
導致最後做出傷害社會、群體的事情
雖然這一件事情牽涉到與家庭不利因素
以及社會媒體龐大的不良影響的對抗，直覺上似乎必敗無疑
但是如果能夠運用良善、利樂他人的心意與有效的方法來做輔導工作
應該還是會有許多突破的機會的
輔導工作只要能夠引發學生的自覺與自律能力
力爭上游、出人頭地這一句話
就不會始終都只停留在教科書上了

前面談到輔導老師的角色，不應該讓自己淪為「賤人」
而應該成為能糾正、更改學生不良行為與惡質情緒的「諫人」
以及成為可以斬斷學生或家長煩惱絲的「劔人」
就如同佛教經典中常常提到的文殊師利菩薩
是一位具有大智慧的菩薩
其常見的形象就是手持銳利的寶劍
隨時要斬斷眾生的八萬四千煩惱絲
文殊菩薩手持利劍並不是因為祂武功高強才使用武力解決問題
文殊菩薩示現所持的，其實就是智慧之劎
所代表的意思就是以其深厚的智慧來教導及糾正眾生去除邪見
進而協助眾生培植福德、智慧來解脫自己的煩惱
而文殊菩薩之所以能有這種大智慧
也是因為其累劫以來努力修行六波羅蜜所累積的福德所致

因此，輔導老師或從事心理治療工作的相關人員
如果想要成為學生、個案的「貴人」
就必須要在日常生活中累積自己的福德來成為「諫人」
才能夠具有智慧，成為能斬斷學生、個案種種煩惱的「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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ˋ「福德」與「智慧」是佛教中的兩個名相
許多人經常會聽到佛教徒說要福慧雙修
指的就是福德與智慧這兩者要同時並進的修行、培養
就像一隻鳥要有雙翼才能自在的飛行一般
慧雙修才能讓自己離苦得樂，獲得解脫
「福德」的作用，就像一般人累積財富地位一樣
可以作為造作很多事業的資源
但佛教徒累積福的的方並不是賺大錢或獲得地位
而是依於佛教教義的教導，努力修持「戒」與「定」這兩種能力
「戒」與「定」是一個概要的說法
對一般想修學佛法的人來說，則可再細分為
「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這五項功課
而「智慧」的修行，並不是一人所說的聰明
也不是多讀書、累積很多知識就可以達到
佛教徒修持「智慧」的方法，是要藉由「聞、思、修」
這三種修行次第來逐漸累積
因為福與慧逐漸具足之後，就有幫助眾生離苦得樂的實質作用
因此「聞、思、修」「戒、定、慧」對於想精進自己能力的佛教徒來說
是相當重要的修行法門

回到輔導這個領域來說，輔導老師要想成為輔導個案的貴人
希望自己成為輔導場域的諫官與劍客，而不要淪落為賤人的話
也是要努力讓自己的福與慧逐漸增長才有可能做到
這種修煉過程很類似於榮格所談到的自性化
只是兩者的目標不同而影響的深遠程度也有差別
上面有提到，福德的修行需要以培養持戒及定力為目標
對輔導老師來說，我常常強調要時時注意對自己的約束
也要注意不要讓自己太在意五欲、追求五欲所帶來的享受
五欲是什麼呢？就是「色、聲、香、味、觸」
也可以說是「財、色、名、食、睡」
色、聲、香、味、觸就是五種感官的享受
而行之於日常生活中的事，就是財、色、名、食、睡
也就是說，對於五感的情緒感受不要太過於在意與追求
因為如果不能減少自己被這種種感官享受吸引，就不容易培養出定力
而沒有定力的輔導老師，心思容易散漫，敏感度就會變差
會因此無法在輔導會談過程中，覺察到個案
語言表達中的線索以及細微的情緒心理變化
就會對個案的言語或非言語的訊息遲鈍
就很難在跟個案會談完之後，形成對個案的理解
也就很難產生所謂的「個案概念化」

有很多輔導老師會去參加眾多研習
目標就是想學「個案概念化」這個能力
因為如果無法對個案的問題或困難產生比較具體的概念（理解）的話
就無法評估後續的輔導策略該如何擬定
也因此，「個案概念化」幾乎是所有的心理治療學派所必須學習的能力
然而，「個案概念化」不能靠認知、推論及猜測來完成
曾經在網路上看到有輔導老師教導網友如何做個案概念化
但是他所教導的內容卻是將個案概念化解釋成如同寫小說一樣
意思也就是說，是需要去想像、猜測，甚至是心理工作人員自己去編造
這樣的教導，只能說會害死一堆人，永遠都在虛構個案的故事
也讓心理工作人員一直相信，自己所寫的小說就是事實
再根據這種自己編造的情節來對個案說三道四
而這種心理師或輔導老師也不在少數，真的是害人不淺

「個案概念化」在我的理解與經驗中的體會
其實是一種「感知」的現象，並不需要經過思考及推論
而是在與個案會談完，對個案所陳述的事情有較清楚的瞭解之後
自然而然會浮現在腦海而讓你覺察到的認知
這種認知包括了你對個案為何如此陳述或如何表達的了知
也會包括你對個案在陳述某一件事情的情緒與感受
當然也會讓你形成後續你與個案之間要如何進一步互動的概念
這是在聽完個案對事情的細節描述得夠清楚之後
當下或一段時間之後自然產生的，你不想知道也不行
就好像你無意間吃到一顆酸梅，你在還沒能反應之前
就已經心知肚明那是一顆酸梅，也會立即做出反應
也好比你騎車在路上，看到黃燈亮起來的時候，就會自動的減速及煞車
並不需要去思考或推理才能做出這些反應
「個案概念化」的出現，其過程就像這樣
是很自然的一種覺察，根本與寫小說想像創造無關

[tcpcchen]

但是要做到上面所談的這種境界
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也就是說，你必須要一直在福德與智慧上努力用功
你付出多少，自然就會有多少收穫
福德的累積前面說過，要藉由陪養「自我規範、約束」及「定錨力」來形成
才可能增加輔導禍心理治療的敏感度
而智慧的增長，則是要藉由正確的觀念做正確的事情
（並不單單只是多讀書、多參加研習）
我多年來在校園辦理輔導研習的經驗
知道目前學校的輔導老師不太喜歡被約束、被規範
這可能跟目前社會整體的風氣及3C產品過度使用有關
但是如果不能好好做自我約束的功課
就很難形成定錨的能力，也很難產生覺察的敏感度
因此我會在研習當中建議老師們做一些功課
包括 自己煮三餐（以晚餐為主，目前老師的上班時間，能每天煮一餐已經很難得）
飯後清洗碗盤，有空多多手洗衣服、平時利用零碎時間練習寫硬筆書法字等
而且是要以確實的態度及動作來完成這一些事情
只不過幾年下來，真正願意好好練習的老師寥寥無幾
有些老師甚至聽到我說的這一些功課時
都會懷疑我在愚弄或欺騙她們
之以會這樣，原因可能也是因為這一些功課
再怎麼看都跟輔導或心理治療不相干
更何況，應該從來沒有哪一個相關的研習課程是這麼教的
關於這一點，我個人清楚確實很難說服一般老師
而這些功課涉及到西方心理學者研究多年的
「self-control」與「具身認知及能力」議題
也涉及到東方佛教的「工巧明」的探討
要解釋起來也有些麻煩，更不是認知上理解就能相信並具備的
因此我再研習或督導場合都不太想詳細說明
除非有老師願意親身去操作依鍛石間，有一些心得體會之後
才有可能從我這裡聽到更多的細節
這一點從我這幾年教導輔導老師改變輔導策略的過程是有很深的體會的

我之前的文章也常常提到，這幾年來我一直在輔導研習時
建議參加研習的老師們改變輔導的作法
不要一直使用傳統的概念做輔導
不要對於小孩子為何會做出違犯行為，只是窮追不捨想問原因
這樣做是不可能有效果，不可能真正輔導這一些個案改變的
小孩子會在學校表現出違犯行為，通常是因為有惡質的情緒
而這一些情緒基本上與他們所生活的家庭環境壓力有關
因此要想改變這一些孩子的對立、反抗行為
除了要一方面治標地紓解之外，也要治本地處理家庭內的壓力問題
只是學校內的專輔老師幾乎都沒有受過家庭互動處理的訓練
即便是有心理師證照的專輔老師也不例外
因此多數的老師在聽到要約家長一起來做親子會談時
就會先自我挫折，直接打退堂鼓
再加上聽我說要與家長聊日常活活作息的細節時
就更加確定不能繼續聽我講了
因此往往會在研習場合看到有些老師才上課沒半個小時
臉上就已經寫著「我聽不下去了！我想走人了」
對於這些老師，我也不會想費心去說服及挽留
畢竟我在退休後專心進到學校帶輔導研習時
就是抱著姜太公釣魚的心態──願者上鉤，能教多少人算多少人
因為我也清楚，這一套輔導方法不會有太多人想學的
至於不想學的老師，我也只能心裡面為她們感到可惜
沒有因緣脫離輔導那痛苦的深淵

[tcpcchen]

另外也有一種老師
聽到我說跟家長、學生聊日常生活作息的細節之後
也認為自己聽懂了，甚至認為自己也都會問常生活作息的內容
因此就以為已經瞭解我所要教導的方法
然而，一旦真正聽這些老師談她們做個案輔導的詳細內容時
很快就知道她們以為的懂，其實根本就不懂
這一些老師是有去詢問個案日常生活作息沒錯
但是並沒有去問這一些生活作息內容的細節
而且我在研習時一再強調的只問生活作息節「事」的部份
而不要去涉及日常生活作息「情」的部份
盡管在研習時一再的舉例說明
但多數老師仍然習慣用自己原來的那一套架構做輔導會談
個案的日常生活作息只是加進去她們原來的架構內聊備一格而已
事實上，真正有按照我的方法去問生活作息細節的老師就會知道
詢問生活作息的細節其實沒那麼容易
因為很容易在會談當中，因為話題的性質而出現許多的情感訊息
一般定錨力不好的老師就會被這一些情感吸引而陷入詢問情感內容的對話
就會脫離原先我所教導的「談事不談情」的細節詢問
這樣一來，一定無法將生活作息的相關細節問清楚
細節不足的情況之下，就很難形成對個案的理解
也就是無法形成個案概念化這一個了知
這也是為何有好好聽我教導去實做的老師
會感受到目前的輔導策略比較能貼近個案、比較有輔導的感覺
但卻依然有不夠深入的遺憾的原因所在
而要能達到輔導關係中的關係深入與踏實的感受
就得在我前面提到的這一些功課好好下功夫才有可能的

總結來說，輔導老師的專業能力與專業技巧的增進
說難不難，說不難但也很難
如果缺乏讓自己改變的決心，缺乏對抗自己慣性行為的意志
缺乏確實去做對自己能力增長有幫助的事情的行動的話
就只能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
自己吟著唐詩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靜待退休的那一天到來吧！

（全文完）

[vivienkuo]

醫生在上文中所提到的"矯情"
也就是違反自己的本意去迎合討好我們的會談對象
對過去是輔導新學者而言的我這是的唯一選擇
殊不知那是對輔導的一種誤解

學輔導時，最令我心儀的學派是Rogers的人本學派
講究同理心以及無條件的積極關注
因此，當我面對學生的時候，不論學生的行為如何的乖張
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用訓導處的方式來處理
但是我用勸慰的方式，學生也不聽
因此只剩下討好一條路可以走
因為我以為討好可以避免衝突
因此，有一段時間"討好"就是我輔導模式的主體
不只要討好學生，討好家長，討好老師還要討好行政

討好學生就是不跟他起衝突
答應學生大部分的要求，而不去考慮是否合理
期間過程非常掙扎，我對於這樣做的自己感到十分迷惘
而且還有老師會說風涼話
曾有一位老師對我說：學生去輔導室都在玩，怎麼會不'乖？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脫離輔導室學生就無法無天
你們輔導室就是在討好學生而已
當下，我無法反駁他
因為我內心深處覺得他說的對

家長們也會提要求
例如要我當傳聲筒去跟老師說一些事情
可是當我把家長的想法告訴老師時
往往引來導師的怒火，燒得我遍體麟傷

老師們也會提要求
例如要求我在會談時一定要問出學生做不適當行為的緣由
這點真的很奇怪，明明他們自己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為什麼會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難道輔導老師是神嗎？
老師同樣也會希望我當傳聲筒
例如希望家長帶學生就醫，讓學生服藥或是更強力的管教學生等等
為了滿足老師，我也會向家長傳遞這些訊息，然後引來家長諸多不滿
覺得我跟導師就是一掛的，學校的輔導於是愈發變得不可信任

行政也會提要求
要求我不只輔導學生，也要我輔導家長和老師
我感覺這是不可能的任務
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會議要出席
讓我感覺學校是不是沒有我就要倒了
但是其實也不是，只是行政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想要在會議上多列一個人一起來分攤責任

[vivienkuo]

然而多方努力的討好並沒有帶來好處
因為迎合學生並不能增長他的能力
所以，學生在學校家庭依然會出現行為問題
導致家長，學校和行政對專輔老師專業的不信任

討好所累積的壞處卻會逐漸損壞專輔老師的身心健康
沒有人天生喜歡討好，因此當我需要違反本意每天討好
就會出現身心不一致的壓力
這種壓力十分巨大使得我非常不快樂
但是當時我並不知道我是在討好別人
我以為自己很有同理心，給予幾乎每個對象無條件的積極關注

這種壓力會嚴重影響專輔老師的生活品質
我個人覺得最嚴重的影響是我會把箭頭指向別人
覺得我的生氣憤怒不快樂是來自於別人
別人就是學生，家長，老師，行政，我的家人以及我接觸的所有人
只要我不高興，一定是別人有問題
我把自己的不高興歸咎於他人
於是我就想改變別人，但改變他人非常困難
因此解決我的不高興也就變成非常困難
這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
我不停地在負面的情緒中徘徊

所幸，在後來的學習中
醫生打破了我的迷思，他說我做的不是同理心而是討好
這話說得我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我終於可以不用再討好了
憂的是，那我可以做甚麼呢？

醫生教我們"用生活細節來了解學生"
雖然這一句話是中文，但是對我而言聽起來像是外星文
完全不明白醫生甚麼意思
以前督導的時候，醫生時常問我們：你怎麼看這一個學生？
或是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學生？
這一句聽起來很簡單的問話，我往往無法回答
因為我對學生的認識非常的零碎片段
我不知道怎麼把這這些零碎的認知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樣貌
我想，應該不是只有我有這種困擾
因為每次只要醫生問出這一句大哉問
督導現場就會出現一片尷尬的沉默
沒有人知道如何回答

[vivienkuo]

沒辦法回答是因為我們對學生了解太少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了解學生
但是了解學生並不是關注他最近又發生了甚麼不適當的行為
而是關注他每天怎麼過生活的細節
一開始要擺脫討好的習慣對我而言是困難的
不過因為改為詢問生活細節所以有機會減少討好的對話

討好會談對象有一個很不好的影響
就是會不容易用客觀的角度來看待會談對象
例如我跟學生會談，由於討好的習慣，我會傾向認同學生
然後覺得是老師和家長有問題
當我跟家長談的時候，就會覺得是老師和學生比較有問題
當我跟老師談的時候，會覺得是家長和個案有問題
雖然一個學生會變成個案，有很多因素的影響
但是必然有輕重主從之分，可是因為我不客觀，無法抓住其中的重點
只能隨著跟不同對象的會談而不停地搖擺
最後會變得非常疲倦而無所適從
其中的關鍵就是我雖然跟他們都談了
但是我對他們每一個人都不了解

談生活細節或是弄清楚事情發生的細節才是了解這三者的關鍵
一開始如果就能邀請親子一起來會談，我覺得是很好的方法
因為照顧者和小孩一起來會談生活細節，照顧者會提供大量的訊息
如果能專注在生活細節的討論上，就比較沒有時間討好
我們也不太容易暨討好學生又討好家長
反正兩面都不能討好，乾脆就兩面都不要討好
而是專注在討論生活的細節上面

在教學原理上，如果要改掉舊習慣
最好的方式不是一直禁止學生重複舊習慣
而是讓學生直接建立一個新的習慣
如此，舊習慣就有可能被逐漸取代掉
我覺得我們在練習的時候也可以這樣提醒自己
想辦法一直問生活細節也就沒有時間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