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孩子說出心底的疑惑

[fannyru]

如何讓孩子把「心底」的疑惑說出來
一直是我當輔導老師以來，努力的目標
我總想，如果孩子願意把心底的真心話說出來，那我就有機會幫到他了
但卻怎麼做，都做不到

越是努力
就越是想挖
自然而然的，學生也會感應到
然後，「避」而不談
我們的會談，就被那些看似有在輔導，卻總是搔不到癢處對話填滿.....

很困擾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懂了!

[fannyru]

小美是小一的新生，從開學以來，就經常在班上發脾氣

只要不高興，就會背起書包往校門口走，說要回家

每次問起來，也都不是什麼大事
頂多就是同學排隊的時候，撞到她，前面的同學沒有把學習單傳給她
或者老師上課不點她，覺得老師不愛她等等，都會讓小美氣得要背起書包離開學校

告訴她，你有不高興的事情，應該要先跟老師說，老師會先處理，但效果不佳，
告知家長，請家長協助溝通管教，卻也不見狀況好轉

因為，小美雖不再揹書包往外走，卻還是一有不順就衝出教室
要不就是跑去找高年級的表姊，如果姊姊在上課，小美也不是非進去不可，但就會自己在校園亂繞。
所以，常常要出動不同處室的老師去找她

有的時候，小美如果氣還沒發完，也會再繞回教室，去找同學「算帳」
推翻對方的桌子，亂丟對方的東西等等

總是要等到有老師去安慰，去好言勸說
小美心情才會好起來，然後她就像沒事一樣，下一節課就變得又活潑又開朗了

有一回，小美因為不想要被扣下課，就大發雷霆地掙脫老師往外跑，繞了學校一大圈後，最後坐在學務處外面的走廊大哭，邊哭還邊用手抓自己的手臂……

[fannyru]

因為已經有多次跟這個孩子交手的經驗，也跟著陳醫師學習感統多年
所以知道，當學生情緒上來想要打人或者衝出教室時，該怎麼處理

因為知道走動，可以提供本體跟前庭刺激，可以協助情緒穩定
所以，我就不慌張地在校園裡尋找她的身影，
找到後，就保持適當的距離，讓她有機會「跑給我追」
(其實我沒有「追」她，但是又不能讓她看不到我，當然我也要小心別跟丟她)，

最後小美因為遇到另一位男老師，這位是小美的科任老師，平常在小美的心目中也是挺有威信的，
所以，小美就索性蹲坐在地板上大哭了起來。

小美先是一邊大哭，一邊對我們大吼：你們走開。
但，我當然不能走開，所以就只是往後退保持大約二至三步的距離，也勸科任老師先別急著做什麼。

然後小美就把頭埋到了兩膝中間，抱著雙腿，哭得更淒厲了。
看著小美邊哭邊用手指，用力地抓著自己的手背，科任老師很擔心的想要伸手去阻止，但被我擋了下來。

我請科任老師跟著我，先別急著介入，只要冷靜地看著她，確保安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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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小美會用力地抓自己的手，也會踢腳，
但漸漸的小美的哭聲與動作就越來越小，接著會暫時停止哭泣，
再過一會兒後，看我們都沒有反應，就會抬起頭來看看。

抬頭看到我們還在之後，就再一次對我大吼：「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
再埋著頭繼續大聲嚎哭……就這樣兩三回合後，小美的哭聲越來越小，也沒有再抓自己的手了，
但還是抱著自己的兩腿，坐在地板上，啜泣

剛好放學鐘聲響起，小美抬起頭，
我也過去跟小美說：走吧，要放學了，該回去收書包了，你要自己回去，還是要我陪你？
小美通常都會要我陪她
那一天，她沒有回答我，而是自己先走，我就跟在後面

小美進教室背起書包後，就過來牽著我的手，一起去找安親班的路隊放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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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小美每次大發雷霆之後，都會要我陪她回教室，
在一起回教室的路上，小美也通常都是開開心心的，
然後我也會問：「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小美通常都會說說事發經過
但說真心的，通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看不出什麼規律。
有的時候是覺得沒有人愛她，老師不點她發言，有的時候是同學排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她的桌腳，或者前面同學不傳考卷給她等等
這些都是先跟導師報告，請導師處理就可以解決的小問題
而依小美平時的表現，也看得出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不應該連這種跟老師報告的能力都沒有才對。
只是，為什麼經常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呢？

[fannyru]

雖然小美已被轉介出來，我也開始了隔周的輔導

爸爸媽媽也曾經一起來談過，接著媽媽也盡量配合一起來親子會談，
從導師那裏也收集了一些她與家長溝通的訊息。

大概知道，父親管教很嚴厲，每次小孩只要在學校犯錯，父親的處罰都很重，
但若小美表現很好，父親給的獎勵也是非常的豐厚，
小美也在爸爸的面前表現都很好，
但在媽媽面前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所以媽媽總是被家人認為，寵壞小孩的那一個；
可是媽媽自己並不這樣想，因為她對於小美的教養，有著跟爸爸不同的看法……

一次次的會談下來，形成的印象就是：「父母的管教不同步」，
但這不是每個家庭都有的樣子嗎？要讓父母管教一致嗎？

以前我也會找雙方家長來溝通，希望兩人教養態度要一致，
但是經常是說者諄諄，聽者藐藐，
因為這種夫妻教養態度的差異，根本不是學校老師找過來，曉以大義就可以說得通的。

但我能做什麼呢？「不用解決問題，只要了解孩子，他自然就會改變」。這是督導常常提醒我們的，

但是，我問了這麼多生活細節，衝突的經過，我對孩子的了解也不能算少啊，可是，小孩為什麼還是情緒經常大起大落呢？

處理小美情緒爆走的經驗久了，隱約還是感覺得到，
每次讓小孩情緒大爆走的問題，真的都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
所以不免有個猜想：「有沒有可能，這所謂的『第一現場』並不是學校，而是在家裡呢？」

雖然督導提到過這種現象，但這只是一種假設，
因為沒有證據，我也不可能每天24小時跟著學生，
所以這只是一種假設，也只能放在心裡，更無法主動跟學生討論。

就算這是真的，一年級的學生也無法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反應，知道這其實是前幾天的事件的延宕，
然後主動說出心底的疑慮，讓我來幫她解惑啊！

而這就是我輔導上經常會有的困境--「聽不見孩子心底的疑惑」。

[fannyru]

在小美沒有變穩定之前，輔導室就變成了中繼站。一個讓這些情緒不穩，留在教室會干擾教學，離開教室會擔心安危的中繼站了。
我們跟小美也慢慢地建立起默契，只要她心情不好，需要一個地方冷靜的時候，可以到輔導室來找我
坐在旁邊畫畫，我就繼續辦我的公，不要給太多的關注(這是督導的提醒)。

有一天，小美上課到一半，又突然笑容滿面地出現在我旁邊說她要畫畫。
我跟她確認，有沒有跟導師說過，小美說「有」
我再打電話上去跟導師確認一次，導師說知道她離開，也同意她可以暫時留在輔導室。
只是，導師稍稍的抱怨了一下下：今天的小美，真的很不穩定，一早開始，就經常走來走去
早自習，已經發過一次脾氣了，那一次她先處理了，沒有送下來，所以現在就讓她先在輔導室待著吧！

依例，我告訴小美：你自己坐在這裡畫畫，老師要辦公歐！
我讓小美坐在我辦公桌旁的一張小桌子，這是專門為了這些暫時無法回教室的學生設置的位置。
通常，我會陪著小美選一張她喜歡的曼陀羅，讓她自己畫，然後我辦公。
雖然已經跟她說過曼陀羅著色的規則，但小美通常是把紙翻到背面畫自己想畫的圖，畫好後再很開心的秀給我看
我就問問這次畫了什麼？然後給點鼓勵讚賞一下，然後小美下一節課就會自己回去了。
只是，這一天，小美又來說要畫畫，可是，她卻沒有好好畫.....

小美自己畫了一會兒，就離開座位，在辦公室摸東摸西，問：這個是什麼？
我簡單的回答一下，再提醒小美要回座位畫畫，因為這是辦公室，不可以亂動辦公室的東西歐。
小美就回到座位，然後沒多久又離開座位，繞到另外一邊的辦公桌，再提出其他的問題，
我只好再次提醒小美，回到座位。
就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後，
從她笑咪咪的表情跟動作，看起來就是故意要吸引我注意，問他怎麼了？今天怎麼不一樣，小美也不會回答。

[fannyru]

多次後，我注意到自己開始不耐煩，也想要加重語氣「提醒規矩」
於是趕緊踩下煞車，並想到，今天的小美特別不一樣，可能無法靠自己靜下來吧！

嘆了口氣後我改變方法，放下手邊的工作，跟小美說：「來，我們一起來畫畫，你畫一格，老師畫一格，我們輪流畫」。(這也是畫曼陀羅的方法之一)

小美第一格畫的潦草，我畫了一格滿滿的，並且鼓勵小美要不要試試看下一格也像老師這樣，把顏色塗滿。
小美照做了，我再給予肯定，然後請小美看看，這樣有沒有比剛剛的那一格好看？小美點點頭。

我們就這樣你一格、我一格的輪流畫
一開始小美畫得很潦草，筆畫急促，也會塗到線外
我知道，但不說破，只是跟小美說，我們繼續
慢慢的輪了幾次之後，小美越畫越好
感覺她也漸漸的靜了下來

就這樣一個曼陀羅還沒塗完，小美就突然說話了

「我覺得爸爸好奇怪，為什麼明明是我不乖，但是爸爸卻不罰我，要罰媽媽呢？ 」

我若無其事地邊畫畫邊問：「爸爸怎麼處罰媽媽呢？」

小美說：「爸爸罵媽媽，還扣媽媽的錢」
(這個我之前親子會談大約知道，媽媽每次都會跟孩子說你害我怎樣怎樣)

我問小美，你知道爸爸罵媽媽什麼嗎？小美說她聽不懂。我再問小美，那你覺得應該怎麼樣呢？

小美說：爸爸應該來罵我才對啊！

我回答：恩，因為做錯事的是你，應該要罵你才對后。不過，爸爸可能以為你不乖跟媽媽有關吧！？

小美說：可是是我自己不乖啊！

我問：你喜歡媽媽被罵嗎？小美搖頭。

我再回答：恩，那看樣子你不乖都會影響到媽媽耶，那你下次要生氣前就要再想一想，看看能不能盡量忍耐。

小美沒有回答我，剛好也下課了，小美就開開心心的回教室去了。接下來的幾天，小美就沒有再大爆走了，穩定了很多天。

就這樣，很突然的，我聽到了小美的疑惑，
而那些疑惑跟我平時親子會談時聽到的訊息是相吻合的，
只是之前都是聽到爸爸跟媽媽在說他們的做法與看法，從來就沒有機會聽到小孩的心底話。

而這一天，就在我忍住不要生氣，接受小美有困難自己冷靜的事實，再帶著她一起畫畫，小美就突然說了，
我的回答其實也沒有很好，但我感覺那一刻，我聽到的是小美心底的疑惑。

[fannyru]

要說，小美為什麼會願意主動說出自己的疑惑呢?
(以下是我自己的體會，如果有不對的地方，還請督導補充)

我想是因為「她靜下來了」
她為什麼能靜下來?是因為我陪著她畫畫，所以她靜下來了!

讓她自己畫畫能不能靜下來呢?

理論上是可以的，大多數正常的孩子也可以自己畫一畫就靜下來.....

但是這一次，小美的「內在衝突」可能很大，所以單靠她自己做不到
那要反覆的叫她冷靜嗎?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卻常常這樣要求那些不穩定的孩子乖一點)

當下能做的只有陪她冷靜，但要怎樣她才能夠冷靜呢?
這時候就需要有一個冷靜的大人
不會因為看到她不乖，不好，就生氣，就擔心，就慌張的大人

再來，透過反覆的曼陀羅著色，可以讓人慢慢地放鬆

還記得小美一開始畫曼陀羅時急躁的筆觸
根據我對她的理解，她看到自己畫得這麼不好，心裡應該也是很不開心的，所以想要讓她自己畫，自己慢慢調整
其實是很難的，因為每一次都會看到自己畫得很差，以她這種這麼希望自己有好表現的孩子，怎麼還能不以為意呢?

但是，這時有一個冷靜的大人，知道她畫得不好，但還是會願意慢慢地引導，慢慢地陪著她
讓她一次次的試誤，再調整，然後陪她漸漸地看到自己進步......是很重要的

為什麼我會這樣認為呢?
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的啊~~